乾隆通宝们的“老祖宗”汉兴钱——“天府之国”出品的中国首枚“年号钱”

上海市银行博物馆 文│徐兵

上海博物馆藏直书汉兴钱

汉兴钱，五胡十六国之成汉李寿所铸。

东晋时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五胡乱华，数十国争霸北方，尤其以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前赵、后赵、前秦、后秦、西秦、前燕、后燕、南燕、北燕、胡夏、成汉等十六国政权为著名，此外在当时具有较大影响的还有仇池、代国、冉魏、西燕、吐谷浑、谯蜀和内迁丁零之翟魏等，实际远不止十六国。（其中谯蜀、前凉、西凉、北燕、冉魏等国均系华夏人所建。）这段时期的中国北方历史上称之为五胡十六国。

“五胡十六国”形势图

公元301年，巴氐族领袖李特在蜀地领导西北流民起事，304年，其子李雄在益州自称成都王，306年称帝，国号成，建都成都。338年，李雄的侄子李寿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因此史上称巴氐族帝国为成汉，李寿在改国号为汉的同时也确定了年号为汉兴，当年铸行汉兴钱。因此，这枚公元338年所铸汉兴钱既是最早的年号钱，其实还兼具国号年号钱的双重身份。

国家博物馆藏圜钱（西周）

国号钱早在战国时期已经存在，钱币史上五十大名誉品中的“西周”、“东周”两种圜钱，就是最早的国号钱。这里所说的“西周”“东周”是战国时期的两个姬姓小国：公元前425年，周考王封其弟姬揭于河南王城，此城在洛邑之西，故称其国为“西周”，这是周王朝最后一次分封。姬揭是为西周桓公。西周桓公死，其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由于太子朝与少子班争位，发生内乱，公元前367年，西周惠公乃封其少子班于巩（今河南巩县西南）以奉王室，巩位于洛邑之东，遂称其国为“东周”，这样西周国又分裂出一个东周小公国。正因为西周、东周是两个小国，所以自我存在意识更强，以国号铸钱就是宣示国家的存在感，今天回顾历史很容易知道曾经存在的这样两个小国，与这两枚圜钱的存在亦大有关系。也因此“西周”圜钱作为最早的国号钱，对后世影响很大，如五代十国的“大齐通宝”、“大唐通宝”，南宋的“大宋元宝”，南明的“大明通宝”，清代太平天国农民起义铸造的“太平天国”钱等，均为国号钱，这些国号钱是否还是有宣示国家存在感的意思呢？笔者以为还是有的。

国家博物馆藏横书汉兴钱

成汉的李寿实际为篡位者，其政权的合法性问题显然更为凸显，因此这枚汉兴钱以国号加年号的双重宣示来强烈传达其政权的正统性与合法性，这是这枚钱命名为汉兴的最重要的原因。李寿这种设计固然有他对前朝各种制度改弦易张的需要，但无意中却开创了年号钱的先河，更是中国古代钱币从重量到年号的转折点，成汉以前钱币以重量为主，如秦半两、汉五铢，其间二铢、四铢、六铢都曾是历朝的正用钱。紧跟着成汉巴氐族的汉兴年号钱，鲜卑族的北魏也发行了太和五铢的年号加重量钱、北宋孝建以薤叶篆随之，后代发行年号钱几成循例，如开元通宝、大观通宝等等，其影响之远甚至抵达高丽、日本等。

汉兴钱记载较早，中国早期钱谱五代萧梁时期的《顾烜钱谱》 ，以及唐杜佑《通典》、宋洪遵《泉志》都以为汉兴钱是西汉高祖时期的榆夹钱，因为史书有“汉兴，以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荚钱”之说，所以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汉兴钱被认为是汉高祖时期的荚钱。其实在北魏崔鸿所著《十六国春秋.蜀录.李寿》即已记载：李寿于成都南郊称帝并首铸“汉兴”钱。钱币学家不察，以讹传讹，闹出笑话。乾嘉时期，杭州泉界某钱姓知名人士拿着一枚榆荚钱当珍宝，上面钱文都已经看不清晰，被人笑话。但是后来，此人拿这枚钱在北京换了一套四合院，这才引起大家的重视，原来这是一枚中国最早的年号钱，当时泉界尚不知，而误以为其为普通之榆荚钱。

汉兴钱一组

汉兴钱重1克，分直汉兴和横汉兴两种，以横汉兴为稀少。汉兴钱的轻薄和其所处的蜀地连年征战有关。三国末年蜀国，约在建兴十三年（235），因诸葛亮对外频繁用兵，导致军费消耗巨大，从而经济衰退，当世蜀国的直百五铢不得不减至3克以下，后来因此进行了一次币制改革，铸行2克重的直百钱。此后有十四年没有战事，直百钱的重量得以维持。到延熙十二年（249）以后，姜维继承蜀丞相诸葛亮的遗愿，继续其北伐的未竟事业，屡次出战祁山，开支加增，该钱又开始减重。直百钱重量从2克相继减为1.4克、1克、0.6克，直至0.4克。在蜀汉亡后27年，李特自北方入蜀，为争霸蜀中连年与晋室争战，经济衰弱无异于蜀汉末年。又李寿于338年夺位后不久，便施暴政。同时“修宫室，引水入城，务于奢侈，又广太学，起宴殿，百姓疲于使役，呼嗟满道，思乱者十室而九矣。”类似的经济政治状况使李寿只能采取蜀汉末年铸小型钱的办法加重对百姓的剥削，因此，汉兴钱重1克也是无奈之举，相比于蜀亡前的0.4克，已经算好的，只是可惜了上面漂亮的钱文。汉兴钱的书法介于隶书和楷书之间，虽以隶意为主，但已经没有了隶书特有的波桀，线条方劲，承张迁碑、衡方碑之意，转折含蓄，又得三国钟繇《宣示表》之楷则，横汉兴字形长方，直汉兴字形略扁，两种钱文气息相同，俱古意盎然又不失劲秀，是钱文中的上品。

汉兴钱虽然仅仅存在了7年，且钱身轻薄，然而对于当时李寿的成汉政权而言，这枚钱多少有巩固政权的作用，更对发展经济，与环伺的强敌相抗衡打下了经济的基础。在中国钱币史上共出现过160多种年号钱，应该都理解了这枚汉兴钱的神奇之处。李寿作为一个皇帝而言或许乏善可陈，对于中国钱币史而言，其首创年号钱之功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