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军区某集团军抗震救灾纪实
新华社 时间: 2008-07-02
当地震灾区人民需要的时候,济南军区某集团军35000余名官兵,采取空中输送、铁路输送和摩托化开进3种机动方式,第一时间到达灾区并展开救援。
5月16日,济南军区某部官兵冒着塌方和飞石向重灾区汶川徒步急行军。新华社记者 李刚 摄
5月15日,济南军区某部官兵转移被困群众。新华社记者 李刚摄
6月10日,济南军区某陆航团机组将参加唐家山堰塞湖抢险的最后一批官兵运离大坝。新华社记者 李刚 摄
5月16日,济南军区某部官兵冒着塌方和飞石向重灾区汶川徒步急行军。新华社记者 李刚 摄
5月20日,济南军区某部官兵在倒塌的楼房内搜寻幸存者。新华社记者李刚 摄
5月15日,济南军区某部官兵在堰塞湖上转移被困群众。新华社记者李刚 摄
5月18日,济南军区某陆航团机组向灾区紧急运送物资。新华社记者李刚 摄
5月31日,济南军区某陆航团机组转运参加唐家山堰塞湖抢险的官兵。新华社记者 李刚 摄
2018-05-12
作者:相军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中国四川省汶川县发生里氏8.0级特大地震,党中央、中央军委命令有关部队迅速参加抗震救灾。济南军区45000多名官兵闻令而动,以空中输送、铁路输送、摩托化开进的方式立即驰援灾区。
5月13日下午17时,我随军区抗震救灾前指领导一起乘飞机到达都江堰。四川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和军区前指领导紧急召开协调会,省、州领导介绍了灾情。最后前指领导决定:军区到达的第一支部队首先要挺进震中映秀镇。我作为一名电视记者,跟随部队一起去映秀采访。
那天夜里下着大雨,我聆听着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想象着映秀镇地震以后的惨状,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乘车赶到紫平铺水库大坝,在这里等候某红军师高炮团的官兵。中午11时,高炮团1800名官兵到达这里,军区前指首长在大坝上作了简短的出征动员,部队迅即出发。
一、岷江岸边急行军
这是一次与生命的赛跑,这是一次特殊的急行军。
部队刚走出紫平铺大坝,就遇到了“拦路虎”:一堵厚厚的石墙挡住了去路。石墙右边是波涛汹涌的岷江,左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崖。官兵们背着背囊、铁锹等,排着长队翻越石墙,十分费时费力。紧急时刻,团长杨恩红首先翻越墙头,然后组织十几名官兵一起用力推倒了石墙,部队依次通过。
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山体滑坡滚落的石块堆积在路上,参差不齐,有的重达上百斤;一辆辆被砸烂的汽车停在路边,有的翻在沟底,透过车窗玻璃能看见遇难者的尸体;路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宽,巨蟒一样曲曲折折延伸着,张着黑乎乎的大口,像是随时要吞噬人的生命;路上除了身穿迷彩服的官兵外,还有一些衣着褴褛的群众从对面往外走,他们有的头上缠着绷带,有的胳膊打着木板,有的一瘸一拐,有的满面鲜血,还有的重伤员是用树枝做成简易担架,被人抬着走的,他们在震区死里逃生,要冒险冲出“孤岛”;远处的大山已经体无完肤,满目疮痍,昔日郁郁葱葱的树木被一片片破坏,留下一道道又长又宽的山体滑坡的痕迹;不时能感到大地在摇晃,地底深处出来轰轰隆隆的闷雷一般的巨响,发生余震了!只见远处山坡到处烟尘滚滚,头顶上接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石块滚落,由于山道狭窄,右侧又濒临岷江,无处躲藏,一不小心就会被石块击中。
为了避开山顶上随时滚落的石头,遇到山体滑坡路段,队伍采取“小群多路,相互观察、快速通过”的方式,1800人的队伍摆开有5公里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蔚为壮观。
一过了紫平铺大坝,我就连线中央电视台主控机房,想把部队的这次行动及时报道出去,电视台值班人员也觉得这是个好新闻,已经约好了下午一点的连线时间。可是,再往前走,手机竟然没有了信号,退回去,信号也依然时断时续,不能正常通话。那次,团长、政委各带了一部卫星电话。我就借用了团政委张博的卫星电话,可是,电台兵架好电话才发现,来时匆忙,忘了带话筒,匆匆忙忙回紫平铺大本营拿话筒了。这时队伍走出很远,我已经落在最后面了。打听到团长杨恩红携带卫星电话走在队伍最前面,我就开始跑步追赶他们。
那时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体力也感疲劳,我携带着小型摄像机和一些简单用品,跑不快,再加上路况复杂,余震频发,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石头绊倒、砸倒。跑了不一会儿,就满身大汗了。出发时带来的几瓶矿泉水很快喝光,口渴难耐,一张嘴呼吸的全是热气。好不容易看到了路旁有个小卖部,很多人围在那里,就挤上前去,老板说,水早就卖光了,只剩下几瓶啤酒,2块钱一瓶。我就买了几瓶啤酒:一瓶打开就往嘴里倒,另一瓶放在包里备用。一边喝一边感激着老板:在交通断绝、物资匮乏的灾区,留有啤酒,还没有涨价,真乃好人也!就这样,路途过了一半,已经喝完了4瓶啤酒,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过涵洞、跨断桥、翻高山、越岷江,一路上,到处是被砸毁的车辆和逃难的群众。通信连一名战士被累得虚脱,昏了过去,战友们抢救了很长时间,才被扶着继续前行。过了漩口镇、阿坝铝厂、渡口,我才追上杨恩红团长,这时已经日落西山、暮霭沉沉了,远远超过了预约的电话连线时间。部队在渡口进行短暂休整,又很快出发。这时候,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被汗水湿透溻干,溻干了复又被湿透,双脚也快要不听使唤。几乎所有人都在打听:映秀镇到底还有多远?有人说还有10公里,有人说还有20公里,也有的说快到了。不管多远,我们都在咬牙坚持前进,一方面救人如救火,要争分夺秒,另一方面,路况越来越复杂,山体滑坡越来越多,天黑以后极容易出现伤亡,我们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映秀。
部队行军速度加快了,路却越来越险。其实,原来的路早就被山体滑坡掩埋了,现在就是要在滑坡的土石上方重新踏出一条路来。这些土石堆积如山,石块棱角非常锋利,由于昨天刚下过雨,不时有雨水冲刷的混合物从山顶缺口处流下来,右侧就是深不见底、波浪翻滚的岷江激流。行进到一处非常大的滑坡地段时,只能容一人通过,部队拥挤到了一起,如果这时发生余震或者滑坡,后果不堪设想!我一边举着摄像机记录着战士们冒着危险行军的镜头,一边大声喊着:“注意观察山顶,快速通过!”部队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通过这个危险地段。后来才知道,此处就是这次地震的震中,往山里走一公里左右,就是地震震源,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洞口,从地下喷出来的岩浆有几公里长,已经凝固。
二、夜宿“露天宾馆”
一直沿岷江行走,跨过那座坍塌的公路大桥,就能看见映秀镇闪烁的光亮了。这时已是夜幕降临时分,我们都忘记了疲劳,一口气走到了映秀镇最大的开阔地上,团长杨恩红、政委张博都在漩口中学门前的公路上忙着向指挥部汇报情况。我首先想到的是要和中央电视台进行连线,把军区部队到达震中的消息报道出去。
杨团长和张政委都非常支持我的工作,一汇报完情况就把卫星电话给我使用。由于中央电视台机房占线,一直等到九点多钟才接通电话。“济南军区1800名官兵于今天晚上19点30分徒步到达震区映秀镇”这条消息通过电波传向四面八方。可惜由于我第一次使用卫星电话,不知道通话要延时两秒,主持人每次问我问题,刚说了一半,我就“抢答”了,主持人幽默地说:“真是军人作风,我还没有问,他就回答完了”。后来才知道,这个主持人就是中央电视台的“名嘴”白岩松。
直到这时,我才认真地看了一下映秀的夜色。现在广场上到处都是部队官兵,大部分都已躺倒休息。由于没有电,远处有几处地方燃起了篝火,既照明,又取暖。几十米外,能看见歪歪斜斜倒在那里的漩口中学的轮廓。岷江支流和干流在这里交汇,发出訇訇的声响。远处山上不时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
简单的啃了几块饼干,我们就开始就寝了,地点就在漩口中学门前的公路上。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流落街头”是什么感觉,有的战友戏称这是“露天宾馆”。杨团长、张政委给我腾出了一床军用被,我和新华社记者黄书波挤在一起。一天的奔波,又累又困,就这样和衣而卧,躺在被窝里却久久不能入睡。一夜发生了好几次余震,大地在剧烈晃动,远处的山坡一直在轰隆隆的响,闷雷一般,那是松动的石头在做“滑滑梯”呢,这种声音,我们已经习惯了。闭上眼睛,我在构思如何把路上拍摄的画面做成新闻,明天如何把录像带送出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微微发亮。尽管昨夜我们都在被子上盖了一层塑料薄膜,被子还是被露水浸得潮乎乎的。我撕了一页笔记本,借着微弱的晨曦趴在地上把构思好的解说词《岷江岸边急行军》简单记录下来,和录像带包在一起,恳请杨恩红团长和张博政委选派了两名身体好的战士,徒步按原路返回都江堰,送给指挥部的王学伦站长进行编辑和传输。当时,也只有用这种原始的办法了。我真的感谢那两名没有来得及询问姓名的战士,他们天一亮就出发,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步行了六七个小时才送到紫平铺大坝。播出一条电视新闻,有多少个无名英雄在默默奉献啊。
三、没有挂牌的抗震救灾指挥部
那时候,每个人挎包里都带有饼干,随便吃几块饼干,就算是早饭了。吃过饭,杨恩红团长挑选了50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沿都汶大峡谷经桃关、草坡继续向汶川县城挺进。一路上,他们吃尽了苦头,有两名战士还被石头砸得骨折,最后胜利到达县城。我当时想和他们一起出发,一来考虑到拍摄的新闻没法传输,二来脚板已经起了血泡,走路一瘸一拐的,就继续留在了映秀。
太阳刚刚升起,可以清晰地看看震后的映秀了。首先看到的是漩口中学倒塌的教学楼,废墟上只剩下歪歪斜斜的水泥预制板楼顶,里面埋了300多名学生;旁边一栋四层楼还算完整,但是震前那是五层楼房,其中的一层完全沉陷下去,包括十几名正在备课的老师。学校门口,有七八名满脸污垢、头发凌乱的小女孩抬着被褥等用品,无助的转来转去,那呆滞的眼神分明在诉说着刚刚经历过地震的恐惧。映秀四面环山,秀美的山峰被完全破坏,到处是上体滑坡的痕迹;岷江干流和支流把整个镇子分成三块,每一块都是废墟遍地,房倒屋塌,岷江水混合着山体滑坡的散土碎石激流而下,浑浊而粘稠。街上到处是摔碎的瓦片、酒瓶、砖头、玻璃,有一些无家可归的鸡、鸭、鹅、狗在废墟里觅食,不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
目睹眼前的惨状,我们急迫地想尽快投入到抢救生命的战斗中去。早上七点,我听说张博政委正在抗震救灾指挥部受领任务,很想到那里去听听情况,就和高炮团崔干事一起去寻找指挥部的位置。我们先问了一名政府工作人员,他们向映秀镇北面的位置指了一下,说就在那个方向,具体位置也不清楚。我想指挥部应该有个大帐篷吧,就向一个正在搭帐篷的地方走去,一问,人家说这里正在搭建医疗救助点,指挥部不在这里,好像在镇子南面。我们又向南边的一个帐篷走去,问了一下,那是一家幸存者刚刚建好的居住点。我们围着镇子找了半天,一个知情人手指着广场中间一个隆起的沙包对我说:“看见了吗?那就是抗震救灾指挥部!”
我望了望那个小沙包,几个人坐着小马扎围在那里,真是吃了一惊:堂堂的阿坝州抗震救灾指挥部,竟然连一块遮风挡雨的篷布也没有!
我们过去的时候,当天的任务部署会已经结束了。我见到了阿坝州州委书记侍俊。他个头不高,黑脸膛,带着一顶黑色长檐遮阳帽。这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地震发生的当天,他正在成都开会,知道震中在映秀以后,当即就赶到都江堰,夜里从紫平铺大坝乘坐冲锋舟到达璇口和映秀镇中间的一个渡口,又从这里步行十几公里来到映秀,组织幸存者展开救援。在通讯中断的情况下,他详细了解的这里的具体灾情,又连夜赶回都江堰,在第一时间向省、中央有关领导汇报了地震灾情,为党中央决策提供了宝贵依据。
后来,就在这个沙包上,我旁听了几次侍俊主持召开的任务部署会、协调会。他讲话简明扼要,切中要害,分析判断准确,安排任务有条不紊。抢救伤员、打通道路、卫生防疫、幸存者的安置、一万多人抢险大军的饮食保障,工作千头万绪,件件迫在眉睫,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都会留下历史性的遗憾。
济南军区抗震救灾先遣队的第一次任务,就是在这个没有挂牌的沙包“抗震救灾指挥部”里部署安排的。
四、在“第一街”展开救援
张博政委从抗震救灾指挥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连以上主官会议,部署任务。他说:“根据指挥部安排,我们一营、二营今天主要负责映秀镇的建设银行、农业银行、信用社、派出所、粮库、超市等一些金融部门、要害目标的警戒、清理、抢救任务,直属队负责抢修道路,其他部队在各个场所搜索幸存者。我们一定要注意群众纪律,立即展开救援!”
一营负责金融部门的清理工作,我跟随营长张殿树穿过那座破损的岷江石桥,在镇政府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映秀“第一街”。地震以前,这里是镇子里最繁华地段,商铺林立,人群如织,号称映秀的“王府井大街”,银行、邮局等一些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要害部门都在这里。可是一夜之间,这里却成了“无人街”、“恐怖街”、“死亡街”:一眼望不到头的废墟,上面囤满了不规则的木头、预制板、砖块、破旧衣被等;偶尔有几栋没有完全倒塌的楼房,也已扭曲变形,有的中间隆起,有的旁侧凹陷,有的仰面倒下,有的被斧削刀砍一般矮了一截,模样森然可怖;街上,到处都是建筑垃圾、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各种商品、歪倒的电线杆,一片狼藉;还有几个幸存者在废墟上转来转去寻找亲人,表情麻木,欲哭无泪。
我们首先找到的是建设银行。这栋楼房顶层受损比较严重,一楼的银行整个有些变形,窗户玻璃、天花板、灯具完全破碎脱落,满地都是碎玻璃,门口悬挂着“建设银行”牌匾的广告灯箱震掉了半边,倾斜着吊在半空。工作人员介绍说,地震发生后不久,这里一片混乱,柜台上的一些现金被个别不法之徒洗劫,到现在还没有追查回来。一连官兵负责建行的安全,立即在这里展开清理工作。
再往前100米左右,就是映秀镇的信用社了。这里三层楼房完全倒塌,所有东西都被挤压到一楼,信用社的牌匾尽管被凌乱的电线遮挡,但仍然依稀可辨。信用社唯一的幸存者、会计李富军来到现场,向官兵们介绍了房屋构造、人员以及地下室金库所在位置等有关情况。他说,这里一共有5名工作人员,包括主任在内的4人全被埋了进去,那天中午,自己出去在地摊上吃饭,才所幸逃过一难。官兵们按照李富军提供的情况,马上进行了具体分工,开始由上而下逐次清理。
附近的农行、超市、粮库等受损都很严重,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映秀镇派出所了。当时值班的7名警员只有一人快速逃出,顷刻间所有房屋在一片烟尘中全部化为废墟,门口残破不全的一块混凝土浇筑的预制板上,还可看见蓝底白字的“派出所”字样。在幸存者的指引下,官兵们很快用手挖出一个保险柜,里面有7支手枪,几百发子弹。
由于缺乏工具,官兵们用手抠,用木块撬,用绳子拉,采取各种办法展开救援工作。化妆品营销员宋艳梅、电厂工人李珂等幸存者就是在这里被官兵们救出来的。
一个月以后,我重新返回映秀,再来“第一街”,这里的废墟基本已经清理完毕,一些医务人员正在进行防疫消毒。权威人士介绍,不久以后,重建工作在这里展开,一座座新楼房会拔地而起,一个更加繁华美丽的“第一街”将会重新诞生。
五、一瓶挤瘪的“健力宝”
从第二天开始,所有人员就开始为吃喝犯愁了。
那时,映秀镇已经住进了很多部队、志愿者、记者,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搭建的窝棚、帐篷,再加上幸存者、伤员等,大约有15000多人。这么多人的吃饭、喝水就成了问题。
从十五号开始,运送伤员的直升机空投了一些药品、食品,但和实际需求相比,僧多粥少,杯水车薪。为此,高炮团还专门抽出几十名官兵组成“运输队”,徒步从都江堰往回运送食品。但官兵们已经几天没有吃上热饭、蔬菜了,体力消耗又大,长此以往肯定会影响救灾行动。
那是整个抗震救灾期间最艰苦的一段日子。
从踏上四川土地的那一天起,几乎每顿饭都是吃饼干、面包,喝瓶装矿泉水。到映秀两天后,随身携带的饼干已经吃光了。映秀镇这么多人,眼看就要闹“粮荒”。幸亏高炮团官兵从废墟里找到了粮库,清理出了10吨大米、面粉。抗震救灾指挥部统一登记造册,平均分配给每个单位,包括幸存者和伤病员。部队每个连队每天熬一锅大米粥,官兵们每人一碗充饥,尽管没有青菜,但能够吃上热饭,在那种环境下,算是很高的待遇了。
一天,“运输队”的官兵从都江堰回来,带回来几个发面馒头。我问馒头从哪里来的?他们说,一个在都江堰留守的新战士,由于几天没有吃饱饭了,给在成都的父母打电话,父母亲跑遍成都市买了十几个馒头、几十瓶矿泉水送到都江堰,让带到这里来给战友们尝尝。他们还说,有人造谣说紫平铺大坝要决口了,搞得成都市矿泉水涨价,一大桶水卖到100多元,超市也在限量销售。
吃饭的时候,我们每人掰了一小块馒头咀嚼着。馒头已经蒸了好几天了,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但是咀嚼着久违的面粉的味道,还是觉得非常香甜可口。
部队饮水是从山上接的泉水。由于地震灾区的地下水含有毒物质,每桶泉水里要放上消毒片,然后高温消毒才能饮用。我没有带水壶,每天出去采访只好带一瓶“运输队”带来的矿泉水。但这种瓶装水数量有限,非常珍贵,不好意思带得太多,喝完一瓶,就用原来的塑料瓶再装上山泉水。经过消毒的山泉水口感实在是不敢恭维,但在那种条件下,手里能拿个塑料瓶,瓶里并且有水,就像20年前手里拿个“大哥大”一样,是很令人羡慕的“财富”啊。
那天下午,我在废墟上拍摄一个救援行动,中午没有回营地,带的水早已喝光。我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到焦渴是什么滋味。我觉得浑身的水分被榨干了,紧紧闭住嘴唇,减少说话次数,尽量不让还留有最后湿气的舌头被太阳蒸干。但是,焦渴来自骨子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烧灼感。看见有人在喝水,眼睛马上盯紧,可又不好意思找人家开口讨要,头脑的理智最后阻挡住了本能的渴求。
高炮团一名战士从废墟里扒出了一瓶健力宝,上交给连长。连长看见我渴得嘴唇都肿了,就把健力宝往我手里塞。我看见健力宝易拉罐已经被石头挤瘪变形,但还没有破裂,晃一晃,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液体的响动。好想一下子打开易拉罐,倒进自己的喉咙。可是,我知道这瓶饮料的分量。那么多人都渴着,我一个人独吞怎么也说不过去。连长说,我们都背着水壶,就你一个人没有带水,采访拍摄又那么辛苦,就算灾区人民对你的慰问吧。我实在经不起水的诱惑了,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份“馈赠”,还故作“文明”,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饮,细细品尝,觉得那味道,啧啧,真是好极啦!
一瓶挤瘪的健力宝,让我牢记终生。
六、住进“窝棚”
刚进映秀,那里不通车、不通电、不通水、不通手机信号,整个镇子像个“孤岛”,完全与世隔绝,我们感到一下子从信息社会回到了原始社会。
不通车,帐篷运不进来,又不能天天“流落街头”,怎么办?5月15日下午,高炮团官兵从废墟里捡了许多废旧木头,在一片广场上搭成很多三角架的形状,用铁丝固定,上面横着放一根“梁头”,上下用塑料薄膜裹住,地板上再铺一层木板,一个简易窝棚就这样搭成了。
由于人多棚少,四十多个人挤在一个棚里睡大通铺,里面十分拥挤、潮湿。四川的天气温差比较大,昼热夜冷,我和三营营长宋言声、教导员温冬阳合盖一床被子,尽管被子潮乎乎的,但这在灾区已经算是不错的条件了。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带换洗衣服,没有刮胡子,没有条件和时间洗澡洗脚,讲卫生在这里成为“奢侈”,几十个人共同裹在一块塑料布搭成的窝棚里,没有窗户通风换气,那种汗臭、脚臭味混合在一起,乍闻起来十分刺鼻,后来习惯了,也竟然“久而不闻其臭”了。
有一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塑料布上发出啪啪的巨响,大地经常剧烈地摇晃几下,像打摆子一样,接着远处就会传来巨大的声音,像是山上滚落的石头在相互碰撞,又像是地下的岩浆在奔流喷涌。映秀的地盘比较小,我们搭建的窝棚紧挨着岷江,营长宋言声、教导员温冬阳一夜未眠,打着手电筒、穿着雨衣在附近巡逻站岗,察看水情。如果山体滑坡严重,堵住了岷江,水势就会蔓延而上,冲走我们的“新居”。尽管雨水在我们的身子底下冲刷而过,我放在窝棚外面的解放鞋也漂出一百米远,第二天在好几个人的帮助下才找到,庆幸的是,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们安全地在这里居住了三天三夜。5月18日,映秀通车以后,一顶顶军用帐篷就运了进来,住“窝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七、“吝啬”的直升机
在灾区,直升机被称为“吉祥鸟”,只要有停机坪,伤员可以得到及时救治,运送物资也可省时省力,很受人们欢迎。
映秀镇有一片很大的广场,被平整以后当作停机坪,可以同时起落两架飞机。从5月15号以后,我们经常看见直升机在映秀上空盘旋降落,然后载着伤员远去。有时候还空投食品、散发印着抗震救灾知识的传单。直升机马达的轰鸣声,传递着真情和希望,传递着信心和决心,已经成为灾区人民生活的一部分。
在抗震救灾的间隙,有时候,我抬头仰望着直升机矫健的身影,浮想联翩。也很想乘着直升机,飞遍灾区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候属于“特殊时期”,需要搭乘直升飞机的人太多了。一般人乘坐直升机要经过领导层层审批,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来映秀的第二天,我拍摄了部队官兵抢救幸存者宋艳梅的新闻,由于时间紧迫,我把录像带包好,给直升机乘务人员说了一大堆好话,才让他们把三两重的录像带捎回成都。
在映秀待了四天四夜,5月18日,我要返回设在都江堰的济南军区抗震救灾指挥部了。5月17日晚上,从都江堰到映秀的道路已经打通,第一辆载着救灾物资的军用卡车已经停在了映秀广场上。可是由于夜里降雨,泥石流又把部分道路覆盖。也就是说,出映秀有两种选择,一是步行回去,二是乘坐直升飞机。我当然想乘飞机回去。可是,和乘务人员协调了很长时间,没有成功。是啊,那时候还有很多伤员没有运送出去,我们又怎么忍心占用本来应该属于伤病员乘坐的位置,又怎么能埋怨乘务人员的“绝情”和“吝啬”呢?
按照来时的路线,我又开始了徒步跋涉。不同的是,这时的路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滑坡路段已经得到清理,没有了来时的艰险。路上,担任“运输队”的“铁军师”官兵正在肩扛背驮往映秀运送药品、粮食、蔬菜、帐篷等。走到渡口附近,已经遇到被堵在这里的军车车队了。车上有很多新鲜的蔬菜,司务长看见我满脸胡渣、满嘴起泡、浑身是土,就递给我一根黄瓜。我把黄瓜在迷彩服上蹭了蹭,就大口咀嚼起来。啊,真甜啊,四天四夜没有吃过蔬菜了,我感到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黄瓜!
到了漩口镇,我搭乘了部队的一辆吉普车,很快回到都江堰,开始受领新的任务。
【作者简介】相军(男),曾任中央电视台济南军区记者站记者、副主任,2008年5月13日随济南军区抗震救灾指挥部先遣队到达灾区,徒步进入震中映秀采访,走遍了济南军区四万五千多名官兵驻守的所有任务区,拍摄播出了上百篇电视新闻、专题。